美术馆是一个城市最重要的公共空间之一,它不仅是艺术收藏与展出的重要场域,也是现代城市和现代文化建设中非常重要的艺术机构,更是一个城市的文化形象的公开展示。王澍曾经说过,如果一座城市没有博物馆、美术馆和大学,就没有资格被称为“城市”。类比纽约、伦敦、巴黎与东京,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不可缺乏会展,更不能缺少美术馆。
上海的美术馆经过多年的蓬勃发展,以居全国城市首位的场馆数量以及丰富多样的展览活动、品牌差异化经营的重要特征,成为重要的“上海文化”品牌之一。近十年,上海的美术馆数量急剧上升,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2022年度上海市美术馆名录》收入100家美术馆,含国有美术馆26家,非国有美术馆74家。作为上海国有美术馆“排头兵”的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以极具有时空穿透性的艺术语言,带领申城美术馆矩阵合纵连横、资源整合、优势互补,丰富着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以它为核心的上海“大美术馆计划”,正朝着增强上海美术资源配置能力、开创上海美术大格局的目标阔步前行。
从博览建筑到中华艺术宫
(资料图)
中华艺术宫原身为创建于1956年的上海美术馆,2012年上海美术馆迁至上海世博会的中国馆,后改建成中华艺术宫,是上海唯一国家级重点美术馆。
中国馆的设计过程伴随着两个问题的反复追问:一是设计如何包容中国元素,体现中国特色;二是呼应今天世界的发展观与时代性,这个建筑应该以一个怎样的姿态出现在世界各国来宾面前?建筑师给出的是一个鲜明而综合的答案:追求对中华文明的伟大庄严的整体表达,同时也营造大片具有开放性、参与性的城市公共空间;通过中国红的色彩展现出自远古燃烧至今的中国热情,又在建造上以层层出挑、挑战重力的造型显示现代工程技术的力度美与结构美;以上下分区、垂直城市的组织模式应对“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主题,同时对建筑领域的高层展厅模式进行了深入的探索。
中国馆分为国家馆和地区馆两部分,采用不对称平衡结构,体现和谐、稳定之意。在建筑形式上,国家馆架空33米,悬挑达49米,由四组巨柱支撑起一个斗冠,居中升起、层叠出挑,形成凝聚中国元素、象征中国文化的“东方之冠”。地区馆水平展开,形成建筑物稳定的基座,构造城市公共活动空间。中国馆的景观设计采用中国江南园林风格,建筑周边营造数个景观园林。地区馆屋顶公共活动平台采用九宫格和江南园林相结合的景观设计,上承国家馆斗冠顶部九宫格布局,下接景观园林典雅风韵,使中国馆景观设计更具层次丰富的立体感。
世博会的成功举办,改变了上海的城市天际轮廓线。在原世博地块前期规划中,就已经考虑中国馆在世博会之后作为永久性建筑改造成上海美术馆来使用。后世博时代,中国馆这一地标性建筑以时代印记的形式嵌入上海的整体城市景观风貌之中,它不仅代表了世博时代的历史历程,还在这一区域中上演代表时代变迁之历程中的一段风光往事。因此建筑师对中国馆的改造设计遵循了保持建筑外立面肌理及其室内空间大格局效果,延续城市文脉。对中国馆的改造只换心、不换皮,让外表成为区域永久的标志性建筑,成为一种记忆与印象。而室内空间内容,则变为能够展示上海风貌文化与艺术氛围的功能空间,成为新时代文化与艺术的聚集地,取代原有上海美术馆的地位。中国馆改造成中华艺术宫后,将国家馆和地区馆功能与流线彻底合并,并利用地区馆14米的高净空,改建成局部双层立体空间,改变整个参观流线和展示布置格局,形成合二为一的永久性艺术展览场馆。改造后,整个场馆既有效解决了超大展示空间和合理的参观流线对场所的特别需求,同时又在各展厅之间穿插了丰富多样的公共休憩空间,利用空间的塑造,赋予艺术品新的生命力。
目前国内的历史或旧建筑更新改造在规模上都以中小型建筑为主,其设计、置换相对简单。而中国馆的空间体量规模大,因此改建、功能置换牵涉面比较广,技术难度也相对比较大。中国馆成功改建成中华艺术宫,从世博建筑地标变身为城市文化地标,为今后其他大型建筑集群的后续利用和博览建筑的改造设计积累了宝贵的实践经验。
从工业遗存到当代艺术博物馆
老旧的工业空间作为与城市更新密切联系的一类新型文化遗产,正在成为城市活力之源。其中,成为美术馆或者博物馆,在更长的岁月中延伸生命、绽放华彩,是很多工业遗存留住旧时痕迹的经典归宿——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巴黎奥赛博物馆等人们耳熟能详的不少美术馆、博物馆,前身都是原始功能凋零的城市空间。借由建筑师的奇思妙想,活化的不仅是一座建筑,更是一片城市区域。
在上海,有更多的工业遗存以艺术的方式重获新生: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艺仓美术馆、龙美术馆、余德耀美术馆、油罐艺术中心、星美术馆……这些承载着美与创意的活力空间都是由仓库、工厂、车间、飞机库、货栈等废旧空间华丽转身而成的。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由上海世博会城市未来馆改扩建而成,而城市未来馆的前身则是建成于1985年的上海南市发电厂主厂房及烟囱。经历了全方位改造后的原南市电厂蜕变为功能完善、空间整合、动线清晰的充满人文气息与艺术魅力的城市公共文化平台,昔日能源输出的庞大机器转变为推动文化与艺术发展的强大引擎。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改造与建成,是将工业遗产与当代艺术进行完美处理的典型案例。它很好地保存和延续了工业建筑巨硕的空间结构、体量的理性构型,通过对公众性、日常性的城市活力的重新诠释,设计创造出丰富而简约的美术馆空间。建筑师对原有南市电厂的有限干预,最大限度地让厂房的外部形态与内部空间的原有秩序和工业遗迹特征得以体现,同时又刻意保持了时空跨度上的明显痕迹,体现新旧共存的特有的建筑特征。它以空间的延展性刻意模糊了公共空间与展陈空间的界定,不仅给颠覆传统意义上人与展品间的互动关系创造了诸多机会,更为日常状态的引入提供了最大可能性;它以漫游的方式打开了以往博览建筑封闭路径的壁垒,开拓出充满变数的弥漫性的探索氛围,所提供的场所体验成为整个艺术参观流程中不可或缺的核心部分。
原来的建筑形态被尽可能地保留了下来,以便将工业文明的肌理延续下去:原先发电厂里的煤灰分离器,成为四团醒目的橙色钢铁结构;以前维修汽轮机、发电机的大吊车、过往排污排废的工业化装置、165米的烟囱等都被完整留存下来。这些工业遗产中有意义的部件被新的艺术空间所使用,让公众看见,形成想象的反转,在美术馆里实现另一种生活。人们在穿梭、抬头低头之间,工业时代的遗迹与新时期市民生活细密铺开,记忆、文化与群体彼此交融,令人动容。
作为上海第一座公立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定位是尽其所能地扩大艺术的影响力。触手可及的平台、公平分享的家园、自由探索的路径成为整个设计的基调与线索。建筑师希望艺术博物馆能以开放的积极姿态融于城市生活,因此以延展的空间刻意模糊了公共空间与展陈空间的界定,不仅给颠覆传统意义上人与展品间的关系创造了诸多机会,更为日常状态的引入提供了最大可能性。展陈空间打破了常规艺术展示空间“白盒子”的传统格局,而将“白盒子”悬置于宏大的公共空间之中。明亮通透的公共空间形成了一个融通连贯的体系,清晰有力地支撑起一张相互关联的大网,网罗的内容不仅是艺术和艺术家的表述,更是普通公众对艺术的感知、触摸、反馈与表述。它以漫游的方式打开了以往展览建筑封闭路径的壁垒,开拓出充满变数的弥漫性的探索氛围。
中华艺术宫和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开馆后,跻身上海乃至全国最受欢迎的美术馆之列,不仅构建起上海美术馆系列的完整格局,更生动诠释着艺术何以让城市更美好——引领整座城市的美育生态,也塑造着美术馆与城市文化生活的全新关系。
从零开始到浦东美术馆
上海拥有坚实的经济基础与独特且丰富的文化艺术资源,为美术馆在上海的迅速发展提供了牢固的保障与源源不断的动力。自2010年后,上海已然成为了全球建筑设计,尤其是文化艺术类公共建筑设计的实验场。各大国内外著名的建筑师将优秀的、创新的、独具特色的建筑实践项目立足于上海,使得位于上海的美术馆建筑颇具时代领先性与代表性。
2015年,上海市组织了浦东美术馆建筑设计的国际竞赛。普利兹克奖得主让·努维尔提出了“为了上海、为了外滩,为了浦东;来自一个领地,一种材料,一些屏幕”的设计理念,经过几轮评选,这个方案最终脱颖而出。历时近四年规划建设,地处上海小陆家嘴滨江核心区的浦东美术馆正式向公众开放,用寸土寸金的最后一块启动开发的宝地,来提升整个陆家嘴地区的艺术品质和人文环境,为上海筑起又一座高水准的文化地标。
浦东美术馆与外滩建筑群隔江相望,如何反映景观、传承上海历史,并且用展示当代艺术来展现上海今天的活力,是美术馆在设计时需要考虑的关键。为了满足浦东美术馆“景观、观景和地标性”的要求,也为了诠释“为了外滩,为了浦东”,建筑师从杜尚的作品《大玻璃》中获得灵感,用时间这一第四维度设计了两座世界上绝无仅有的镜厅,并使之成为浦东美术馆的最大亮点和最醒目的标识。
镜厅本身构成了两方狭长的展示空间,可以安放装置艺术、展示多媒体艺术作品,而高透的镜面也能完美倒映出黄浦江对岸外滩的景象。其本身作为一件艺术品,又可以成为传播现代当代艺术的载体。大玻璃能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呈现不同的景观,白天是艺术装置或表演的场所,夜晚则成为播放影像的空间。当显示屏整体播放时,如同巨型高清露天电影屏幕,对图像、装置艺术、尤其是喜欢大空间创作的艺术家而言,是件不可思议的工具。显示屏也可以部分点亮,更可以拉上幕布,成为一个全黑的空间,给艺术家的创作和艺术作品的展示带来各种可能性。可以说,镜厅是一台看外滩的双重全景机,根据光线强度不同,反射出双重全景,也将对美术馆艺术品的反射片段叠印到外滩的映像上,从而给作品附上多重纬度。走在其中,叠加镜面反射出静态的外滩万国建筑、黄浦江上缓缓移动的船只,以及展厅中人的活动。它是现实版的杜尚“大玻璃”,是21世纪艺术的见证,像一处伏笔,以层出不穷的新影像与上海和外滩对话,令人着迷。
在空间诠释上,浦东美术馆亦有着堪比世界一流美术馆品质和水准的建筑和展览空间,设计巧思。美术馆在四万平方米的空间内,包含了13个大小不一的展厅,除了两个面向外滩的“镜厅”外,“X展厅”也是特色之一。中央展厅X位于美术馆馆体中央区域,贯通地下一层至地上四层,基底为正方形,将常规的展厅竖立起来,形成一个通高34米的展厅空间。从X展厅底部抬头望去,看到的是直至天边的无限空间,也让人联想到泰特现代美术馆最具代表性的涡轮大厅。
浦东美术馆完美地解释了建筑就是艺术本身,无论是地理位置、资金投入,还是运营规格和展览级别,它都是陆家嘴乃至浦东新区甚至整个上海的文化艺术重量级地标。浦东美术馆还是一座有着宽广边界的街区式美术馆,具有艺术街区效应,引领周边的文化场馆打造出配套设施更完善、展品质量更高、文化活动更多元的文化社区,打造与世界级金融城相匹配的世界级美术馆,为上海构筑更具国际影响力的文化高地做出了积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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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人和艺术的边界,拉近人和艺术的距离
美术馆能够为城市带来什么变化?又如何激活城市?
美术馆是一种非常鲜明的文化和社会史的产物。美术馆中的艺术品被赋予了传递城市形象、文化和情感的力量,而美术馆的建筑自身更是城市形象最清晰的标志之一。美术馆见证并凝聚着上海城市形象的发展历程,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体现着上海这座城市的地域特色以及文化趋向,是一种纪念性的文化再现。在呈现景象之余,美术馆自身也成为上海城市景象中的元素,在城市形象建构中发挥着关键的作用。
相比传统的美术馆建筑,如今的美术馆已不再只讲求外在形式的象征与寓意,其建筑空间设计也不再仅仅追求参观者的观展流线或空间的组合形式,而是要突破人和艺术的边界,拉近人和艺术的距离。人们来到美术馆不只为参观展览,还希望获取更为开放的艺术体验和更丰富多样的其他活动体验。对旧建筑的重新利用和对空间的重新安排,贴合城市肌理与城市生活的日常行为与活动,体现出上海的美术馆在推动上海发展为中国当代艺术中心这件事上的能动性,是上海美术馆群不可替代的城市贡献。在美术馆的推动下,上海在金融中心、贸易中心属性之外,增添了更多的艺术与文化属性,其多元、包容的现代化大都市的形象也由此更加丰满、立体,在众多大城市中更显别具一格。
作者:张磊上海艺术研究中心研究人员
编辑:徐璐明
责任编辑:邵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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